“变成女性的感觉如何?”血雾中的剧团长若无其事的向一旁的剧作家发问。
在纸上留下了《海神之殇》的剧本,剧作家的意识却有些恍惚。不论男性女性,这都不是阻止她追求极致的剧本的理由,成为女儿身,顶多是一开始给予她了一部分新鲜感,等到新鲜感全都消失殆尽,她便继续投身于艺术的创作之中。
不过……
海神真的死了吗?
庞大的出血量让大地覆盖血泊,一个小女孩的身躯,哪怕是全身都被榨干,也不该溢流出如此多的鲜血。海嗣拥有强大的再生功能,这一切勉强能被称之为神明的证明。但常年书写剧本,天天竭尽全力的思考,究竟该如何让故事更加真实,又该如何让其中的戏剧感、悲剧感让人感同身受。
深谙剧本的剧作家,并不认为自己只写下三言两语就能杀死幼神。
剧作家也并非是忠于猩红剧团,她所忠诚的东西自始至终都只有一样,那就是创作,永无止境的创作,然后让它们成为现实,让观众们去评价,自己创作的剧本究竟达到了何种程度。
“没什么感觉。”
剧作家嘴上这么回答着,她那湛蓝的眼眸平静的注视着远处,刀舞正茫然地看着自己血染的双手,那股无名的悲哀,哪怕是连剧作家都能感受到。
剧作家的脸上无悲无喜,但心中却是充斥喜悦。她从悲痛中感受到了全新的灵感,原本停下书写的羽毛笔,也再次从稿纸上奋笔疾书起来。
血色浓雾无声的包围着这座古堡,渴欲大厅本该就是预备上演最终剧目的地方。而现在,幼神之死,成为了这个舞台上最为成功的剧本。但幼神之死并非是一切的终结,还有死亡带来的后续影响。
白英花的内心悲痛万分,不敢相信一位神明竟然会如此轻易的死在自己的面前。
刀舞则是内心遭受最大打击之人,她可是亲手杀死了幼神。而幼神那可怕的魅力,早已在无形之中俘获了刀舞的心,哪怕是用维护忠心自我洗脑,也仍然无法摆脱她真切的杀死了那仿佛集齐了世间一切美好的孩子。
即便那些美好中或许是虚假的。
但那仍骗过了刀舞的心,骗过了一个内心简单而纯粹的战士。
她从小就行走在萨尔贡这片资源匮乏的沙漠中,为了生存而经历战斗,逐渐成长,最终加入了猩红剧团。其中剧团长与酒神的知遇之恩、救命之恩,即便是不去赘述,她也始终都会将这一切牢记于心中,永不忘记。
安菈雅不一样。
即便这位强大的舞娘、战士,在自己的脑中重复了一万遍猩红剧团的恩情,也无法让她忘记安菈雅的容颜,甚至脑中那幼神的容貌还变得越发清晰。这能不清晰吗,血淋淋的双手,已经在地板上铺开的鲜血,正在无声的陈述着这个残酷的事实。
她杀了一个孩子。
而且还是一个天真纯粹,仿佛聚集了世间一切美好的孩子。哪怕她是神,刀舞也相信,祂仍然是懵懂善良,对这片大地的一切,怀揣这无比的善良。
——祂爱着自己,爱着世人。
这是刀舞能从幼神身上唯一感受到的东西,祂的死亡并非是酒神的能力,也绝非是自己那出其不意的偷袭,在这之中唯独只有一样东西,那就是保留在善意中的溺爱。
这样的溺爱,是足以让刀舞都为之悲痛的。从未感受过真正的爱,哪怕是猩红剧团施舍给她的拯救,也不过是为了得到一个忠心的野犬,至于让真的爱她的、善待她的人根本不存在。行走在阴影与血腥剧场中猎杀可悲的‘出演者’。看着那些幸福之人在绝望中死去,刀舞也在迷茫。
她为什么从未得到过这样的爱呢?
她为何没有资格得到这些美好的东西呢?
从记事起就开始竭尽全力的求生,父母不存在,家人朋友更是奢求。这片大地上的幸福之人的理由总是千篇一律,但受难者总是各有各自的苦难。
自从加入了猩红剧团之中,通过配合剧团的猎杀,更是让刀舞看清了这个世界。那些看似幸福美满的家庭、恋人,都有不少为了活命而背叛至亲,更别说其他更不牢靠的关系了。
从这一刻开始,她就认命了。
也是从那时起,只为报答救命之恩的刀舞,便变成了愚忠于猩红剧团的存在。她不相信爱,也不相信幸福,更不相信世间还有美好的存在。
她在恨。憎恨别人拥有自己从未拥有的东西,若是没有那股憎恨支撑着看似坚强的内心,那刀舞便不该活着、无法活着。去除那恨意,她的意志无法支撑她继续前行,除非彻底被酒神彻底化作傀儡。
而剧团长也默许她的发展。
剧作家更是将她当创作的灵感,在她的手中诞生了与之相关的一个又一个的剧本。
可是。
幼神出现了。
那是一缕光,对于刀舞来说,就像是从未见过的光明世界,怀揣着第一缕阳光,照射在内心最柔软的深处。她向自己表达善意,她没有惧怕自己,她夸赞自己的美貌……
安菈雅纵容准许对方做一切事情的,这份温柔不该是从孩子身上释放,但有是事实,让刀舞感受到了仿佛是母亲一般的温柔,甚至那可能是连母亲都不能给予自己的温柔。
幼神为刀舞带来的光芒是何其闪耀,就有何其脆弱。当刀舞亲手杀死幼神的时候,内心就有何其悲痛。没有什么事情是亲手折断为自己带来的光,更让人感到痛苦的了。
当集结于世间一切美好为己身的幼神死去时,刀舞的心也跟着死去了,就连未曾动摇的忠诚,都在此刻动摇。心之伤带来的空洞,在此刻无法遏制的不断变大。
更加可悲的是,在刀舞刺杀安菈雅的时候,她看到了幼神的脸,听到了幼神的话。
【这就对了,这刺痛一定是你的爱,既然是爱,那我全都可以接受。】
临死之人说出如此温和的话语,就像是在安慰孩童一样的举动,比利剑还要锋利,深深地刺入了刀舞的心中,这也让更多的自责在她心中弥漫。
“都是我的错,都是我的错……”
刀舞无力的看着染血的双手,那杀死幼神的景象却像是梦魇一般,在自己的脑中怎么都挥之不去。